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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刀魔妨主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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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左元敏一路追出,心中不斷地自責著:“該死,該死!”兩眼緊盯著眼前的一道人影,絲毫不敢放松。

原來他躲在屏風後面,先是聽到獨孤慶緒此行前來,竟然是為了要替自己說項,平和地放瑤光走,心中大是感動。他知道獨孤慶緒是不願自己為了一個女子,而與屬於武林正派的九龍殿為敵,繼而影響了自己的一生。

正自感到一股溫暖留過心窩之際,竟在此時,聽到了官彥深居然下令要殺雲夢。左元敏先是一怔,本還以為慧海與獨孤慶緒會說上幾句,卻沒想到便這麽一楞,王叔瓚已經應命走到殿門。

要是他一開始就沖出來,一定可以把王叔瓚攔在這九龍殿上吧?左元敏自認有這樣的把握,只可惜他沒有當機立斷,讓一個殺人惡魔大搖大擺地,從地獄大門就這麽跑到人間。

他一邊不斷地自責,腳下絲毫也沒敢慢了。但見眼前的人影奔進位於九龍殿旁,那一片才剛剛蓋好的莊院裏面,心想:“要是他存心想要躲我,隨便找間屋子先藏起來,那可得要上哪兒去找人?”心中一急,提氣狂奔,也不知從哪裏長出來的力氣,一下子讓他又向前推進了兩丈遠。

忽然間烏雲遮月,眼前一黑,前方人影一下子不見。左元敏大吃一驚,連忙縱身躍上一旁土屋屋頂,向四面八方瞧去。黑暗中只見左前方有些燈火透出,心想:“雲姊才出殿不久,就是回房休息,也該整理一下才會就寢。”反正人已經追丟了,幹脆打定主意,直往火光處奔去。

他看準方向,一路在屋脊頂上跳躍,來到火光處不遠,忽聞前方有細細人聲,便縱身躍下,黑暗中迎面見是兩個年輕漢子,左元敏一把搶近,左右開弓,左手一伸,扣住左手邊那人的喉嚨,右臂一擡,用寒月刀架住右手邊那人的脖子,低聲喝道:“要命的別出聲,我問一句,你答一句。”

左邊被扼住喉嚨的那人拼命掙紮,兩手使勁地去扳左元敏的手,難過地不斷發出嗚嗚喔喔的聲音。右邊那人見了,兩腿打顫,差一點站立不住。

左元敏問道:“你們有一對男女客人,住在這附近,到底在哪裏?”右邊那人不敢出聲,只搖了搖頭。

左元敏手上用勁,在寒月刀上加了幾十斤的力道,右邊那人只覺得肩膀都快被卸下來了,不由自主地雙膝一癱,跪了下來,顫聲道:“饒命啊,大俠,小的真的不知道……”

左元敏大怒,轉過頭來問左邊那人,道:“那你呢?你知不知道?”左邊那人幾乎快要窒息,手上不斷出力想扳動左元敏的手指。左元敏將手勁微微放松,再問道:“你到底知不知道?”那人稍得喘息,伸出右手,往右後方一指。左元敏倒轉刀柄,“啪”地一聲,一下子將右手邊那人打暈了過去,改將寒月刀架在左手邊這人頸上,說道:“好,你帶我過去,要是敢騙我,我就要你的腦袋。”

伸手扳過他的身子,用力一推,要他走在前面。那人顫顫巍巍地帶著他,東彎西拐地走了一段路,左元敏突然醒悟,此人剛剛不過是在自己的強迫之下,為求自保,這才胡亂比了一個地方,接著帶路,也是因為騎虎難下。左元敏大叫一聲:“苦也!”飛起一腳,將他踢翻了過去,罵道:“他媽的膽小鬼,我要被你害死了!”

忽然前方有人哈哈大笑,說道:“幹嘛找不相幹的人出氣?”左元敏擡眼望去,瞧他的身影,聽他的聲音,知道他是官彥深在殿中所介紹,那所謂漢中之虎吳廣達的兒子吳延旭,剛剛也是他陪著王叔瓚一同出殿。於是便喝問道:“人在哪裏?”

吳延旭“嘿嘿”兩聲,說道:“我可以帶你去,就怕你沒膽子跟。”左元敏喝道:“少廢話!”身子一竄,往他面前沖去。那吳延旭早有準備,見他一動,便立刻轉身,跑在前面。

兩人一追一跑,不久奔出莊院,來到一處黃土坡前。坡上依著地勢,正搭著一處尚未竣工的高臺,想是要用來舉行九龍派成立大典的。那吳延旭身子一晃,躍上高臺,臺邊幾處照明用的烽火臺立刻燃起熊熊火光,把整座木頭高臺映照得如同白晝一樣光亮。

左元敏站在臺下往上望去,只見高臺後立了八根旗桿,高度少說也有三四丈,那最東邊與最西邊的旗竿頂上,各有一個模樣很像人一樣物體。左元敏一顆心“砰砰”亂跳,跟著躍上高臺。

只見那中間的旗桿下,站著幾個人,左元敏仔細認去,沒有一個不認識,由左而右,正是白鶴齡、王叔瓚的兒子王貫之、王叔瓚以及剛剛引他來的吳延旭。

左元敏右手直伸拖刀,刀尖點地,往前走了幾步。他張開嘴巴想問問雲夢的下落,卻又發不出聲音來,大概因為害怕王叔瓚一開口,就是一個壞消息。於是心中忐忑,腳下仍是不斷地向前行去。

那王叔瓚見他這一副神情,心中冷笑,等到他來到身前丈許之地時,大喝一聲:“舉火!”四面八方湧上十幾個人,手舉火把,一起沖向王叔瓚身後,左元敏不知他葫蘆裏究竟賣得什麽藥,一時停下腳步。

王叔瓚冷笑道:“左元敏,你看看兩邊上面。”左元敏先是一楞,依言退出幾步,才往上看去。在火把的照亮下,他這才發現兩邊旗桿頂上,真的各捆綁著一個人,再仔細瞧清楚些,這下可不得了了,原來一邊是張瑤光,一邊是雲夢,兩人雙目緊閉,身上捆滿幹草,就這麽兩腳懸空地掛在旗桿頂上,不知是死是活。

左元敏大驚,厲聲道:“你把她們怎麽樣了?”王叔瓚道:“怎麽樣?”右手一指,說道:“這一邊是你的愛人。”左手一指,又道:“這一邊卻是你的恩人。”冷笑兩聲,走到左元敏面前,續道:“今天是要救一個,還是要救兩個,還是兩個都救不了,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……”

左元敏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,恨恨地說道:“放開她們……你不是要寒月刀嗎?不就在這裏嗎?過來拿啊!”

王叔瓚喝道:“左元敏,你看清楚了,這兩個女人的身上,紮滿澆了油的幹草柴火,旗桿上也都塗滿了油。只要我一聲令下,用火把在下面這麽一點,你就千萬別眨眼啊,因為只要你一眨眼,兩個美人當場就變成兩塊焦炭了。那時就是任你有三頭六臂,也不能讓她們起死回生!跟我講條件?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講條件?”

兩根旗竿距離有四五丈遠,就算能一躍而上,中間還隔著其他六根旗桿,除非身上有翅膀,否則無論如何不能同時兼顧兩人。更何況能否一躍而上,左元敏也毫無把握,而若幹脆用寶刀斫斷旗桿,也不是好主意。

左元敏腦中一連想了幾個辦法,最後只有一個結論,那就是在一瞬間內,將臺上所有人趕盡殺絕,不過這顯然不可能做得到。當下提起刀來,用力往下一擲,“碰”地一聲,寒月刀沒入地板接近一尺,露在地板上不到兩尺的刀身不住晃動。左元敏兩手一攤,說道:“好,就讓你說,你想怎麽樣?”

王叔瓚恨恨地道:“七八年前,我兩個兄長奉命追查寒月刀的下落,沒想到卻在符家集,被左平翰與霍不同這兩個奸賊所害,哼!就是這把寒月刀,若不是這把刀,左霍兩人有何能耐,可以殺我兄長?哈哈……總算是老天有眼,你既是左平熙的兒子,左平熙與左平翰又是兄弟,這個仇,我只有著落在你身上了。我要你在我兄長的靈前,用寒月刀自刎,以告慰他們兩個在天之靈!來人!”

當下便有人擺上香案。倉促中王叔瓚顯然準備不及,案上既無香燭,王伯琮與王仲琦的靈位,只用兩截剛剛削去樹皮的樹幹,上面寫了名字將就,墨跡甚至尚未全幹。也許因為九龍殿今夜多事,為怕夜長夢多,只好權宜如此,否則依著王叔瓚的個性,當不至於如此草率對待自己的兄長才是。

左元敏見他連香案都準備好了,便道:“我怎麽知道我死之後,你會不會放過她們兩人?”王叔瓚冷冷地道:“很不幸地,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。我跟這兩個女人無冤無仇,為何要加害於她們?”

左元敏道:“燕虎臣跟你也無冤無仇,但是他現在人呢?”王叔瓚道:“他身強體壯,雖然背後挨了我一記摩雲手,但想來也不致有性命之憂。他醒了之後,我會告訴他個故事,說是李永年忽然派人偷襲,把李雲夢擄了去。再跟他透露一些九龍門與李永年的糾葛,不管他日後去不去問李永年,總之,我是撇得一幹二凈了。”

左元敏道:“那官彥深命你殺了李雲夢,你又如何回報?”王叔瓚道:“殺李雲夢是說給李永年聽的,我跟了官彥深這麽久,哪一句話是重點,哪一句話是旁枝末節,豈會不知?我既報了仇,又替他拿回寒月刀,李雲夢死不死,一點關系也沒有。”

左元敏道:“照這麽說,官彥深說什麽,你就做什麽。所以那天你為了追查寒月刀的下落,將陸漸鴻一家滅門,連小孩女人也不放過,那也是官彥深的主意了?”王叔瓚臉色一變,說道:“小子,你問得太多了吧?把這些疑問,留著地獄裏去問你的死鬼老爹吧!”

左元敏“哼”地一聲,覆將寒月刀從地板中拔出。王叔瓚道:“你決定了嗎?是要乖乖受死呢?還是讓她們兩個跟你同歸於盡?”左元敏看了看雲夢,往日種種,一起湧上心頭;又轉過頭去看了看張瑤光,絕谷中的生活,日久而生的情愫,也是點滴在心。

兩人都是他這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人,左元敏不覺得他可以在兩者之間做出取舍,而若真要有所取舍,那還不如拿自己的生命,來與她們兩人作衡量。

左元敏自想著心事,一言不發地漫步上前。那王叔瓚見狀,右手舉起,以食指指天,他身後拿著火炬的十幾個人,知道這是暗號,盡皆將手中的火把高高舉起。夜風吹過,火光忽明忽暗,氣氛詭異。

至於那白鶴齡與王貫之等人,知道這一刻間,就要決定在這五丈見方的高臺之上,到底是要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血腥肅殺?還是上演一場報仇雪恨的行刑戲碼?都握緊拳頭,內力暗運,靜待事情的變化。

只聽得左元敏道:“盼望你們言而有信……”忽地站定,將寒月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,續道:“否則的話,我就是作鬼,也饒不了你們……”

王叔瓚道:“好!”做手勢要舉火者,將火炬放下,續道:“來到我兩位兄長的靈前跪下!”左元敏忽地強硬起來,說道:“要殺便殺,要死便死,要我跪?作夢!”

王叔瓚大怒,喝道:“你……”忽然間“轟”地一聲,西南邊火光大盛,白鶴齡轉過頭去,驚道:“難道是九龍殿著火了?”左元敏知道一定是柳新月與小茶,因為一直等不到自己的暗號,所以開始放起火來,心道:“你們今天是救不到我了。”

王叔瓚也判斷是九龍殿失火,心中動搖起來,於是便道:“好,我就讓你站著自刎謝罪。要不然的話,那就一起葬生火窟好了!”

左元敏將心一橫,道:“好,我左元敏今天為小人奸計所害,自己動手,也不算冤,好過王氏兄弟趁人之危,一個被刀劈死,一個被人扼死!”王叔瓚怒道:“你說什麽?”左元敏道:“那天要不是我叔叔、霍伯伯有傷在身,王氏兄弟死則死矣,豈能有葬身之地?”王叔瓚大怒,道:“你胡說八道!”左元敏道:“此事我親眼所見,你就是不信,也改變不了事實。”

王叔瓚怒不可遏,身子一動,雙手探出,喝道:“去死吧!”左元敏不願死在他的手下,往後退開,右手手腕同時用勁,便要用寒月刀往自己的脖子割去。

便在此時,突然聽得半空中暴喝一聲,喊道:“住手!”左元敏下意識地踩出指立破迷陣,閃過王叔瓚,接著便聽到有人續道:“為了兩個女人,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,這麽舍不得,我來幫你好了……”

左元敏但見高臺後方閃出兩道人影,雖不知是敵是友,但聽他的口氣,卻是來幫忙的,心中一喜,便打消了死意。可是才開心沒多久,卻見那黑影中的一人,在打傷了執火炬者之後,竟然順便點燃了身旁的旗桿。火勢順著木頭桿子一路上竄升,燒的是綁著張瑤光的旗桿。

他這一驚可非同小可,身形一動,便飛身來到旗桿下,匆忙間目光一瞥,原來這不速之客不是旁人,卻是左平熙。

左元敏本想破口大罵,但情況危急,只瞪了他一眼,擡頭上望,但見火舌一路竄燒,只怕已經來不及了。卻聽得左平熙說道:“大丈夫何患無妻?你要是為了個女人,丟掉了性命,死後有何顏面去見你歷代祖先?”左元敏更不答話,雙手執刀,大喝一聲,寒月刀平平砍去,就斬在旗桿之上。

那旗桿雖有一個人腰那麽粗,但其時左元敏內力不俗,只要全力灌註,就是尋常兵刃也能削金斷玉,更何況他手上是把寒月寶刀呢!只聽得“嚓”地一聲輕響,便見寒月刀刀光掠過旗桿,就像切過豆腐一樣。由於切面略向外斜,旗桿一晃,便向外倒去。左元敏藝高人膽大,立刻跟著躍下高臺,仗著身法快速,三兩步竄到旗桿頂落下的地方,拋下寒月刀,看準目標,雙手在接觸到旗桿之際,瞬間發勁往上一托。只是這物落下的力道實在很大,左元敏但覺全身骨骼關節格格作響,雙膝一跪,這才硬撐下來。

便在此時,火勢亦已來到,左元敏百忙當中,只用肩膀一頂,空出手來拾起寒月刀,轉身將及目所見的所有綁縛的繩索全部割去,接著頂開旗桿,再度拋開寒月刀,縱身抱住前方全身已經開始著火的人,就地打滾,直到撲滅火勢為止。

他這下子斬斷旗桿、接桿、割索、救人,幾乎是一氣呵成,連一點考慮猶豫的機會都沒有。撲滅火勢之後,他趕緊去瞧張瑤光的情況,但見她全身紮滿了幹稻草,只露出一個頭出來,頭發遇熱,蜷曲了一大片,臉上又黑又臟,嘴裏塞著一團破綿布。唯一依舊明亮動人的,就只剩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,骨碌碌轉地大眼睛了。

左元敏趕緊先替她將嘴裏的破綿布拿開,問道:“你沒事吧?”張瑤光搖頭,卻“哇”地一聲哭了出來,眼淚不住滾滾落下。

左元敏拿過寒月刀,替她將身上的束縛除掉,一邊安慰道:“沒事了,沒事了……”張瑤光雙手一得自由,立刻朝他摟了過去,將臉蛋埋在他的懷中,不斷地磨蹭哭泣。左元敏不知如何是好,摸了摸她的頭發,細聲問道:“你沒事吧?還好嗎?”張瑤光情緒激動,一時未能回答,只將摟著他的手,更加用力收緊。

那張瑤光本來也是紫陽山門的一堂之主,位居五大長老之上,武功也有相當根基,可是便在此時,她全身戒備放松,成了一個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了;而將一個溫溫軟軟的姑娘擁在自己的懷裏,讓她恣意倚賴撒嬌的左元敏,則頓時成了一個男子漢大丈夫。

只是此時此地還不是兩人忘情的時機。那左元敏忽地大叫一聲,說道:“瑤光,你先躲一躲,找個地方先躲起來,我還有事情……”張瑤光起身拭淚,說道:“你……你要去哪兒?”

左元敏帶著她讓到一旁長草叢中,說道:“我還要去救雲姊,你先躲著別出來,等一下我再來找你……”張瑤光欲言又止,但見他神情緊張,終於還是說道:“好吧……”

左元敏再三安慰,這才提刀返回臺上。但見臺上左平熙正與王叔瓚鬥在一起,另有一個與左平熙一道出現的青年,在現場穿梭來去,乃是久違不見的陸雨亭,正與王貫之、白鶴齡打了個難分難解。但左元敏無暇多理會他們,只把目光投向另一邊的旗桿之上,但見雲夢與張瑤光的遭遇相同,想來她也一定見到了自己。

左元敏大喊:“雲姊!我來了!”奔到旗桿底下,卻見吳延旭手執火炬,攔在下面,喝令道:“站住!”

原來那左平熙突然現身,王叔瓚固然是大吃一驚,心中也只有更加仇恨現場所有姓左之人。想那左平熙死而覆生,而寒月刀還在他兒子手上,不管其中有何因果糾纏,自己兩個兄長已經如同白白犧牲了。王叔瓚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,但李雲夢與張瑤光威脅得了左元敏,可嚇不了左平熙,更何況他一現身便動手想解決掉人質,以替左元敏解套。

由對付他兒子,進而提升成對付他老子,王叔瓚也不願占這擄人威脅的便宜,當下便道:“你也死而覆生,想來與李永年是一夥兒的了,可見當年我們並沒冤枉你,而你裝神弄鬼,只怕居心不良。”

左平熙哈哈大笑,說道:“說這麽多幹什麽?我就是瞧不起你們三兄弟,老是肉麻兮兮地滿嘴死心塌地,忠心耿耿,以作官彥深的走狗為榮,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……嘿嘿,你們愛怎麽樣,是你們的事情,但你管到老子頭上來,我就讓你們嘗嘗味道。”

兩人以往雖然沒有正面沖突過,但內心裏都早已把對方當成了敵人。一言不合,當然大打出手。至於陸雨亭,莫說他現在是左平熙的徒弟,光就王叔瓚殺害他的親娘,讓他家破人亡,從此流落天涯的深仇大恨,也是非報不可的,於是便由王貫之來攔他。一場混戰之後,王貫之頗有不敵,白鶴齡見狀加入戰團,剩下的吳延旭便在一旁伺機而動。

其時夜色漸深,高臺之下一片漆黑,左元敏躍下臺後,可以說是便不見了蹤影,直到他重新躍上臺來,眾人才知他並未走遠。吳延旭知道制他的法寶還在,於是便取來火把,看守在李雲夢之下。

左元敏見狀,仍是不敢大意,繞著吳延旭半個圈子,忽然反手一刀,砍向背後的白鶴齡。那白鶴齡與王貫之聯手對付陸雨亭,已經漸漸占到上風,正欲放手一搏之際,忽感腦後生風,百忙中將身子一矮,寒月刀正好從他頭頂上掠過去。

白鶴齡大怒,還來不及開罵,左元敏轉過身來,又是一刀。白鶴齡眼見十指比人刀短,只好縮手,往一旁讓開。

陸雨亭將身子靠過來,低聲道:“左兄弟,咱們又見面了。”左元敏道:“怎麽這麽巧?你們路過?”陸雨亭道:“雖說無巧不成書,卻哪有真有這麽巧的事?師父他跟著你很久了。”

左元敏左劈右砍,一邊說道:“跟著我?做什麽?”陸雨亭道:“師父他嘴上雖然……雖然不承認,但是心裏……他媽的,小子!看招……但是他心裏早已認定你是他兒子了。”

那左元敏的武功,要比王貫之與白鶴齡還高出一大截,兩人邊打邊談,還游刃有餘。吳延旭見王白兩人老是拾奪不下,頗有躍躍欲試的感覺,但又隱隱覺得不好離開這個絕佳的戰略位置,只得大喊道:“小子,你再不住手,我可要放火啦!”

那左元敏還沒來得及反應,忽然左平熙從王叔瓚面前抽身而退,出其不意地沖到吳延旭跟前,一招“落葉飛花”便往他臉上打去,口中同時譏諷道:“臭小子,要放便放,光說不練,有個屁用!”吳延旭大驚,便把手中的火炬當成武器,連架帶閃,讓了一招。

可是吳延旭這一驚還比不上左元敏來得驚,他剛剛為了救張瑤光,幾乎已經是竭盡所能了,可沒把握再依樣畫葫蘆一次,見左平熙沖了過去,還真的怕他還來一次,連忙撇下白鶴齡,上前去攔他。便在此時,那王叔瓚也從後頭跟了上來。

混亂間,只聽得“啪”地一聲,左平熙與王叔瓚對了一掌。王叔瓚悶哼一聲,退了一步,左平熙更不答話,一個箭步上前,又是一掌拍去,王叔瓚避無可避,只得又硬接了一掌。而這一掌他吃力更重,一連退了三步。左平熙哈哈大笑,說道:“我早已練成了太陰心經,要比內力,你不是我的對手!”王叔瓚“哼”地一聲,哪裏肯服?可是臉上痛苦表情卻出賣了他,額上冷汗直流,嘴裏不住喘氣。

王貫之大驚,連忙奔過去攙扶。王叔瓚一把將他推開,竭盡力氣喝道:“放火,放火!給我放火!”便這麽一個口令,高臺四周忽然濃煙四起,接著必必剝剝地燃起熊熊火光,火舌四竄,一下子便將整座高臺包圍了起來。

這下子用不著吳延旭放火,火勢延燒,旗桿早晚也要著火。左元敏這一驚可非同小可,眼見吳延旭還是攔在那兒,自忖要一刀砍翻他,那也得在幾十招以後,如何能來得及救人?當下便將寒月刀綁在腰間,縱身一躍,手腳並用,改往旁邊的旗桿攀去。

雖然左元敏從小到大都不擅爬樹,但自練成秋風飛葉手之後,手勁日漸增強,用來爬桿子倒也適合。不一會兒,爬到了旗桿頂上,往下一看,才知自己腳下已經著了火了。不過他本就打算走一步是一步,那個當兒也沒想太多,看準李雲夢所在的位置,放手一躍,像只狝猴一樣,跳了過去。

那旗桿與旗桿間的距離不過八尺多,以左元敏目前的身手來說,做這種飛躍並不是很困難的事,困難的是如何將雲夢救下來。

只是這時的他早已管不了那麽許多了,三兩下攀到雲夢身邊,但見她雙目緊閉,並非像張瑤光那般是清醒著的,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:“莫非王叔瓚在抓她的時候,不小心傷了她?”其實說不小心,王叔瓚有什麽好不小心的?李雲夢又不是他什麽人,更何況官彥深下達的,還是誅殺的命令。

一想到這裏,左元敏立刻不安起來,一邊使勁搖晃她,一邊呼喊道:“雲姊,雲姊!”雲夢恍恍惚惚,慢慢清醒過來,看了左元敏一眼,半夢半醒地說道:“小左……小左?”

左元敏道:“是我,是我!”雲夢這下子全醒了,發覺自己全身被綁,立刻尖叫道:“這是……這是……燕大哥,燕大哥呢?”左元敏道:“你別急,我立刻救你下去……”說著,用刀去割斷縛在她身上的繩索。

雲夢驚慌失措,問道:“這是怎麽一回事?小左……你……啊,好燙,好燙啊……下面,下面燒起來了……小左,下面燒起來了……”左元敏自顧著加緊割除雲夢的束縛,實在不願意去考慮下面火勢的事情,但忽然間眼前火光一盛,綁在雲夢身上的幹草已經耐不住溫度,倏地自燃起來,左元敏毫不猶豫一把抱去,用身體去撲滅火勢……

那左元敏這般慌張地爬上旁邊的旗桿,方法雖笨,意圖又十分明顯,但吳延旭在下面因為同時關註著四周的火勢,並沒有馬上做出反應,待他突然警覺,左元敏已經只差一人多高,就要到桿頂了。

但吳延旭既不想喪生在這高臺大火當中,又不願這麽放左元敏過去,於是便先用火去點著他所在的旗桿,待他飛身躍到李雲夢所在的旗桿頂時,再順勢點著這根旗桿。心中打定的主意,就是要讓他進退失據,除非他放棄救人,否則就要與李雲夢一同被火燒死。

一切安排妥當,白鶴齡也剛好退到臺邊,與他說道:“看來這裏沒有我們的事了,趕緊走吧!”吳延旭奇道:“王三爺發什麽瘋啊?幹嘛放火燒臺子呢?”白鶴齡輕蔑地“哼”了一聲,說道:“他發現打不過仇家,就打算跟對方同歸於盡,就這麽簡單。”

吳延旭還是不能理解,道:“這樣一來,豈不是壞了盟主的事?”白鶴齡道:“這是他多年來,盡心盡力替盟主辦事的唯一條件,相信我,就是盟主在這兒,也阻止不了他。”

兩人趁著火勢才剛剛竄起,尋了一處空隙,翻身下臺,逕自走了。只留下王叔瓚父子與左平熙師徒兩方,在臺上對陣。那王叔瓚顯然是打定主意要死在這臺上,一雙極具挑釁意味的眼睛,不斷地在左平熙臉上瞟呀瞟的,像是在跟他說道:“有沒有種跟老子在此臺上決一死戰?”

那左平熙已經占了上風,此時自又是另一番心思。他看似漫不經心地繞著王叔瓚踱著步子,但其實每一腳踩下去,都用上了七成內勁,用以試探打破地板,由地下遁逃的可能性。王叔瓚瞧出他的意圖,冷冷笑道:“這座九龍臺是用一根根兩人合抱粗的原木對剖,上下縱橫合釘而成的,底下每隔五尺就有一根木樁。這是為奠定九龍殿未來百年基業所建造的,可不是臨時搭建的戲臺。你要是想逃,趁著火勢還小,趕緊逃吧,要不然等四周都燒起來,就算你會飛天遁地,也難逃一死。”

左平熙淡淡說道:“反正我都來了,那我就先弄死你,再走下臺去,參加你們父子倆的告別葬禮。”

王叔瓚剛剛被他內力一震,丹田裏的真氣渙散,一時凝聚不起來,心中已知此役艱難,若非出奇,不能致勝,更有同歸於盡的打算。對於左平熙的狂言妄語充耳不聞,只道:“貫之,你先下去。”

王貫之大驚,道:“爹,一起走。”王叔瓚道:“今天不殺這個老匹夫,以後就沒機會了。你趕緊回家去,帶著你娘還有你妹妹回你外公家,以後好好練武,別再貪玩了。”王貫之從沒聽過父親說過這般洩氣的話,驚道:“爹,我們去找盟主,去找盟主……”王叔瓚大喝道:“怎麽到了這個時候,你還是長不大!”

左平熙冷眼旁觀,插口說道:“雨亭,待會兒這小子要是逃下去,你就跟著去,找到他們的老巢,當年這王叔瓚父子如何對付你陸家,你就一刀一刀地奉還,末了放一把火燒了,從此江湖上便算沒他們姓王的這號人物!”陸雨亭道:“徒兒正有此意。”將縛在背上的大刀解了下來。

那王叔瓚眼睛一亮,恍然大悟道:“原來你就是當時那條漏網之魚?”陸雨亭等了兩年,就等他這句話,冷冷說道:“你當時想趕盡殺絕,只可惜功力不夠。等一下我會記取這個教訓,下手決不容情。”

王叔瓚臉上微微變色,與左平熙說道:“我原知陸漸鴻與你交好,一心想要從他那兒找到一點蛛絲馬跡,卻沒想到你就在暗中幫忙。嘿嘿……姓王的一無所知,也算是無能。”左平熙道:“王兄弟不必客氣,我沒那個本事知道你何時要對付陸漸鴻,救雨亭的人不是我,是封俊傑。”王叔瓚臉上肌肉糾結,大罵一聲:“該死!”

左平熙哈哈笑道:“你以為封俊傑平日不多話,就覺得他對你沒意見嗎?嘿嘿,他是不屑與你說話,什麽九龍門派?到頭來也不過是你和官彥深,還有那個老不死的白垂空三個人,一廂情願的供奉膜拜,有誰把你們當一回事啊?當真好笑……”

王叔瓚眼神輕蔑,以頗為不屑的口吻道:“你們這些人自認聰明,卻把別人都當成傻瓜,哼,你以為官彥深很在乎你們這幾個所謂九龍傳人嗎?在九龍門派裏,最不重要的就是人!官彥深的志業,是創立一個能與少林丐幫比肩的武林第三大門派,這其中最重要的是什麽?首先要有相當的財力,而且來源要能持續不虞匱乏;第二是名聲,大而無當,臭名在外,官彥深還不屑為之,這也是官彥深唯一要纏著‘九龍殿’三個字不放的地方;最後是人勢,想那丐幫弟子成千上萬,階級分明,幫主地位崇高無比。那少林寺就更不用說了,五百年來出於少林的出家弟子、俗家弟子不知有多少,九龍門派光憑你們這幾個,成得了氣候嗎?”

左平熙道:“彼此,彼此,我若不是早知道官彥深有此盤算,我還會冒險去拿回寒月刀嗎?”王叔瓚一楞。左平熙道:“原來你不知道。這把寒月刀早在官彥深的手中,他卻假裝找不到,四處派人尋找,一天到晚找我的麻煩,嘿嘿,我就索性偷了出來,反正這刀本來就是我的。”王叔瓚確實不知這回事,但仍兀自嘴硬道:“所以你一家人死得也不算冤枉。”

左平熙也不動怒,淡淡說道:“好了,都經過了這麽多時候,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,為什麽丹田裏的真氣,到現在仍然無法凝聚?我勸你別白費功夫了,依我的判斷,你還得要一個時辰的時間,才能完全恢覆功力。”

王叔瓚大怒,將兒子一把推開,喝令道:“走!”同時身子往前沖去,兩手一翻,已經按到了左平熙的左手臂上。左平熙左肩一沈,右掌突出,倏地拍向他的太陽穴。王叔瓚本不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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